人生杂记

我在Star打牌的时候，绵羊在赌场玩过几次Jackpot，金额不算大，平均下注一般不会超过25刀，不过后来她皱着眉头和我说这不好玩。主要原因是她很容易受到周围人的干扰，我们不少过去的游客喜欢讨论牌路大呼小叫，抱怨和后悔押错的注码，这些个在利益面前容易变得过于兴奋或过度沮丧的面孔常常使得绵羊这样富于感性的人心烦意乱。有的时候连续碰到像是16对8,16对9这种明知道风险很大仍然要HIT的SPOT,明明一个人的时候可以平心静气按照表格行事拿到Expected Value, 但是有旁人的指指点点，或者连续输掉几次这样被人笑话，一心烦一赌气就STAND了，结果全数被收。

我大概是在打牌第五年之后，才意识到之前苦心钻研的技术，远远不如资金管理和情绪管理这两大项目重要，因为它们归根结底总结了这世界上的一个普遍现象：系统性风险不可控，但风险可以管理。理性驱使人们做正确的事情，是因为人们的期望是正确的指令导向正确的结果。如果正确的指令导出错误的结果（Bad Beat）或者错误的指令导出正确的结果(Suckout), 价值观就会发生改变，常常使得行为追求这种幸存者偏差。

所以说赌场不让拍照，确实是有它的逻辑，利益面前的嘴脸并不好看，有的时候可能丑的吓人呢。

绵羊说她要回去玩手机游戏了。我笑了笑说好，世界在我眼中已经化成价值和概率，你所最要注意的事情是，永远考虑到那些最小概率最坏结果真正发生时，你是否已经有办法应对。

因为打牌太多的原因，我经常会做各种各样光怪陆离的梦，有的时候甚至很难分清是梦境还是真实。但是当我梦醒看到枕边人的时候，当我在深夜踱步看到隔壁虚掩的门的时候，许多焦虑都一扫而空。

你必须要明白的一件事是，不管你是谁，在哪里，干什么，总是有人希望你过得不好。而你所能做的，能为了关心你的人所做的，就是绝不能让那些家伙如愿以偿。

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


星期日晚上，我们在客厅看北京国安对天津权健的比赛。大哥斜躺在沙发上，朵朵拿着iPad Pro边看球边看太阳的后裔，我盘着腿坐在茶几前面一边看球一边看BetStar赔率。

“外援牛逼！三比零了！”我跟大哥喊着击了一下掌以示庆祝，作为北京人肯定都会以实际行动支持下自家球队的，况且北京国安现在领先，100刀聊表心意。已经过了75分钟，这球算是稳了。

我扫了一眼Betstar刚刚刷新出来的实盘赔率，半开玩笑地跟朵朵说：

“我PS账户里还有九千刀，赔率是1.01，干脆都给国安上了算了，15分钟后够多给你买只YSL了。”

朵朵一巴掌拍在我脑袋上：“输了你睡大街上去啊？”

“15分钟领先三个球，根本不可能输的好吧！”

“不行！我不缺那个，不许买！安全第一！”

说是这么说，我只是打打嘴炮。虽然心里也认为北京国安根本不可能输，这根本没风险15分钟挣1%比投资理财高多了，不过我自诩是资金管理专家而非交易专家，朵朵说得没错，这种超额资金的风险还真的不能冒，夜路走多了会撞见鬼的。

话音还没落，北京国安于大宝抽筋，叫天津捅进去一个。

“一个球小意思，可能后卫大意了，我再瞅瞅能不能加买个比分3-1，夜宵可以多加个菜。” 我漫不经心点了一下鼠标，啪嚓50刀进了比分表格。

起身上个厕所还没方便完，就听大哥大喊：“卧槽，天津尼玛又进一个！”

这下我心里也虚了，提起裤子就往客厅跑，“这他妈怎么可能？”

朵朵绝不会放弃任何一个补刀的机会：“我刚才说什么来着？”

我又扫了一眼Betstar，主胜猛提到1.15，平局降到4.5，现在我开始庆幸原则就是原则自己没再多想一下那个邪念了，不知道现在有多少全仓投机盘要吓得尿裤子了。
朵朵云淡风轻地指点江山，“我要是你就赶紧买一点点现在的比分，还剩五分钟大家都累了，你趁着这机会还可以补补皮裤。但说是这么说，资金安全最重要，赛前预测预测就好，别搞什么全仓进出的投机了，太没安全感了。”

“有道理啊。”我一边点鼠标一边应和。等你到了我这个年龄就知道，但凡不是原则性的事情，永远是顺着姑娘最有利于家庭和谐。

最后五分钟一场混战，双方都有射门机会但或许真是体能下降的原因，准星确实稍逊一筹，最终北京国安3-2有惊无险过关。

“这也太他妈惊险了吧。”大哥感叹着。

“整点菜钱还差点给我发个Runner Runner出来。”我拍了下胸口以示宽慰：“大哥干脆下次我们半场开始下注吧，这样买比分准度更高点。”

“不许买！！！！！！！！！！！！！！！！！”

一个沙耶抱枕正冲着我飞来，整个房间都充斥着朵朵的高分贝喊声。

"呜……累死了……”

在闷热的地下三层车库里，我满头大汗地在换轮胎，大哥满头大汗地给我摇千斤顶。衣服沾在了身上好像块湿布，索性拎着领子一甩脱了个光膀子。过习惯了点点鼠标就挣钱的生活，突然间从白领变成了蓝领，什么男士香水穿着打扮谈吐的知识全派不上用场，看着一地的金属棍压力表车胎车轴还有蹭得煤黑的双手哭笑不得。咒骂也好，吐槽也好，这双手弹钢琴也好，摸筹码也罢，终究还是得把该干的活干完。出门在外，情愿不情愿都得自强自立。

轮胎刮坏这件事怨不了别人，因为要规避酒后驾车的嫌疑，我没好意思打扰大哥送我到公司，自己又把车开回车库，结果后轮正好卡在转弯道的马路牙子上，噗嗤一下就没了气。周末误打误撞比赛拿了冠军刚跟兄弟们吃了顿好的，回来现金就被一帮紧弱蹲阴穷锤了，肚子里一股无名火不知道往哪里发泄，悻悻地骂了几句。但实际自己也很清楚，紧是Cash Game的唯一制胜之道，我当年出道也不过是在一群松浪中做到最紧最凶最自律。短短两年就已经好日子不再，几个平台关了之后，满大街都是表面数据40/30实际数据15/11的王八犊子，只要ALLIN就是SET，真让人挂火。最重要的是，我开始意识到因为打得太多，我的耐心有所下降，一些比赛看起来好像是Cooler的牌往里蓐的时候想也不想，出现了好几次snap jam/call之后落后或者输掉的情况，A GAME下降，注意力不集中，必须得要好好反省思考。

花了快两个小时，终于把备胎换好，整整比原厂胎小了一号，车子就像穿了不合脚的鞋，看起来滑稽得很。

“得了，明天好好上班，我给你开去4S店” 大哥笑着拍了拍我肩膀。

“多谢了，下次我一定开得慢点，我得接着锤这帮龟孙”

要想少干蓝领活，就得多做白领工。多挣钞票是我的义务，是我的责任，我热爱交易，我以交易为生。

需要点个赞！有思考有生活有内涵

星期五下午，车子在修理厂换好了轮胎，由大哥开着到单位接我回家。我心里惦念着正在打的这一盘还有15分钟的奥马哈单挑，只剩我和一个深水上头狗正是赚钱好机会。我一心盯着手机屏幕，甚至无暇欣赏周末高速路上金色绝美的晚霞。

正随口跟大哥搭了几句话，冷不防我的坚果顶三条在turn上求之不得地遭到对方raise，我大喜不已，立刻点了allin。对方几乎没怎么思考就把所剩不多的筹码推了出来，我手持坚果当然领先，但对方确确实实也在turn上得到了增强，combo draw加起来足有17张outs，保险一闪而过，紧接着其中一张就掉了出来。

“操！”我不禁破口大骂，“这个他妈臭鱼，本来可以给他清了”

“你啊，就是太着急！”戴着墨镜开着车的大哥笑着说，上一次我听到这句话还是十年前表白的时候，“输输赢赢很正常，你知道西方人最喜欢说的两句话是什么？一个是what happened happened, 另外一句就是just move on”

我还想解释些对手的行动在这里是多么错误，大哥接着开导我：“你想啊，这人已经掉了十个买入了，现在还剩下五分钟，如果被你清了他是断然不会玩了，如果他因为一直输而离开这个游戏，这对他未必不是个好事，而你间接地帮助了他；如果他执迷不悟，因为这个短暂的扳回而对自己的水平继续有错误的认知，他就会回来送更多的钱，这对你来说又未必是个坏事，不是吗？”

大哥一路给我普及佛系价值观，车子开到地下三层，大哥指了指前几天硌坏轮胎的弯道水泥墩：“你仔细看看这里，我也是今天上午才发现的，椭圆形的那一块不知道被谁撞移位了挪到了角落里，所以里面菱形尖才露出来，按照你之前的行驶轨迹可能原本撞不上，也有可能是撞上本应该是圆形的水泥墩，那样你只会从上面压过去，而绝不会刮出一个口子。今天我联系了物业把它重新复位，你看，开车不小心是一部分，但这一次你运气确实也不好。”

我不知道这是不是佛家常讲的“一花一世界，一树一菩提”，不过事实就是无论人们有万千中遗憾与设想，真正发生的只有真实世界的一种，而脑海里的平行世界因为这些不可计量的分支改变又会导向何方，大家都永远不得而知。我所知道的是，因为刮了轮胎我是怎样的想在现金桌上捞回一些心理的损失，从而又带着“今天要赢”的思维去打牌，反而又吃了一个下风。但因为这个下风是确确实实意识到了技术上需要一些调整，和Pro们进行了更深层次的沟通与修补，最终大获全胜。因果循环，不正是如此吗？

“喂喂，电梯来了！”大哥的喊声打断了我的佛系思考，莫名其妙心情比刚才好多了，不知道是不是因为思考角度变了，我笑了笑用力关上车门，提着东西跑进了电梯间。

即便是在二十年后，我想我仍然会好好怀念这样美好的周末晚上。大哥斜倚在沙发上看球，我坐在茶几前面的木质地板上用Ipad打吃鸡，绵羊和朵朵窝在另外一张沙发上看电视剧。输赢影响其实并不大，骂几句球，打一阵乱枪，扯几句家常和赔率，时不时有饮料和零食戳在嘴上。不想念过往，也不奢求未来，拥有而且珍惜的就是现在。

追了好久雪狐的帖子，精彩的文字中越来越有一种出尘的味道，您是要靠打牌入道吗？

凌晨2:30, 市中心外35公里。

白色特斯拉缓缓地在红色铁门前无声无息地停下，我跟大哥精疲力尽地从车上下来。看上去不像是给人搬家的，倒像是半夜三更来做毒品交易的。尤其是在美剧里，这种厚重大铁门里面总是有骇人的秘密。

“操，这是最后一趟了吧？Will这个傻X干嘛要搬到这鸟不拉屎的地方来？”我忍不住嘟囔了一句。

“嗯，赶紧的吧，弄完这一趟还能睡几个小时，明天早上还上班呢。”

我们吭哧吭哧地从后备箱搬出来一个硕大的箱子，还有斜放在后座上的一个大号的桌子、笔记本电脑、水管、网线和其他零七八碎的东西。铁门不但推起来很沉，而且还有密码锁，我不得不倚在铁门那里用桌子挡住，看大哥蹭蹭蹭地往里搬东西。大哥以前过过苦日子，干点体力活是家常便饭信手拈来。Will的房租到期，人又在出差途中赶不回来，房东给三天时间把地方清理了。对于我这种已经习惯拿钱解决问题的“职业玩家”来讲，脑袋里第一个冒出来的念头就是干嘛不找搬家公司，结果让大哥训了一顿，什么就这两件东西不当家不知柴米贵的玩意儿。说是这么说，我其实也担忧Grinder Life长久以往会变成一个除了线上研磨啥也不会、除了钱啥也没有的废人，多年的经验告诉我，那些你不热衷不情愿甚至感到厌烦的事情，往往在长期是那些最+EV的事情。我忍住内心久居舒适区的不情愿，终究还是跟来了。

Will的新居不很大，小小的一室一厅或许是因为刚刚打扫完的原因却还显得整洁，如果不是说那么简陋的话。除了门口一个小小的厨房，简单的衣柜、窗帘、一张单人床之外，就差不多空无一物了。等我们把搬来的东西拾掇完，始终都已经快指向三点了。

“在这儿凑合一晚上再回去吧，难道你还想再开60公里？” 大哥看着愣神的我。

“…………好吧。”我并没有多少反驳的冲动，不过瞅了瞅卫生间里小小的洗手池和甚至没有浴帘的池子，还是忍不住皱了皱眉。浴室很快传来哗哗的水声，我环顾一番，这才想起来Will是个单身汉，床上只有一条被子。妈的，场面真他妈尴尬。但眼下这个场合，你就是再有成堆的现大洋也无计可施。浴巾也没有，刷个牙和衣而卧吧。略带无奈地打开手机游戏，我还在想，是条件确实艰苦，还是我这两年被宠坏了？

半夜三点多，大哥踢我一脚，“睡个觉怎么不老实？翻来滚去的。”

“我睡不着。”我坦白回答。我的屁股和腰好像习惯五星级酒店那种松松软软的床了，Will这个臭傻吊连床单都没带来，害我们只能睡在床垫上，偏巧我这两天又有点感冒，可给我难受不轻。

“我iPad里有郭德纲相声，听那个帮助睡眠的，我基本每天晚上都听，睡得可快了。”

这话真不假，没有三分钟大哥已经鼾声如雷，脑袋底下垫的还是衣服而把大部分被子和枕头都让给了我。再睡不着也不好意思给自己加戏，我一边听着老郭那些抖不完的包袱，一边胡思乱想，老郭也是曾经穷得叮当响的人，也是富了之后什么负面新闻都来了，难道人都这样，穷完富得起，富过穷不起？好日子过得，坏日子过不得？想LLinusLove,想Trueteller，想最近的牌局，想职业规划，想现在需要维系的关系，想最早时候苦追被踹过的现在模样都记不清的姑娘，想十年前刚刚学打牌还在事业单位苦逼着梦想着有一天能摆脱囚笼飞黄腾达的自己……

————————————————————————

不知道何时睡着的，醒来的时候，大哥就坐在床边看手机。

我的第一念头，我是谁，我在哪儿，紧接着想的就是，我昨天是赢了还是输了。还好，最近不错，我已经连赢了十几天。感冒好像消退了点，鼻子通了气，我摸了摸脑袋坐起身来。

“醒啦？还早呢。”
“大哥，我决定不打online poker了。” 我突然没头没脑来了这么一句。
"你还没睡醒吧？”大哥莫名其妙地望着我。
“真的，我想过了。” 可能正是因为还没睡醒，我还没能够组织好的语言已经不假思索地脱口而出。“online已经占用我太多时间了，每天上上下下的波动已经让我厌烦了，抓鱼也找不到丝毫乐趣。我想花更多时间跟你们在一起，我们一起去看这世界上最好的风景吧。”
大哥怔怔地看了我几秒钟，突然浅浅地笑起来，然后拍拍我的肩膀。
“别太勉强自己，别浪费你的天赋。我们都知道，你是我们认识的最棒的职业牌手。”

大哥只说了这么一句，站起身来，我们一起走到室外，伸了个懒腰。

“你看，黑夜过去，新的一天又开始了，多美好啊。”

白色特斯拉像安静的野兽般静静地停泊着那里，周身闪耀着金色的光晕。无垠的远方，灿烂的朝阳正喷薄欲起。

And all my hopes and dreams
Aren't for anyone
I keep them safe and sound
And all these victories
Not yours anymore
Well can you hear me now?
The dead stop dreaming
I'll set ablaze this life
Your shadow keeps me bright
So try and stop me
Or suffocate this light
Because I can burn all night
Until my heart stops beating
You'll never hear me say
I'm backing down
This fear of falling down
But I'm not crashing now
For all this bleeding
It wasn't worth the sound
Of millions screaming out
And still
The end comes reeling
The curtain calls my name
I’m not afraidAnd
I know
You may not miss me
But I am not ashamed
The choice I've made

下班时间，大哥过来接我。办公室没有其他人，大哥把钥匙哐啷一扔，斜翘着脚笑眯眯瞅着我。
“上班又打牌？听说你今天Run不错啊。”

“运气还不错，今天逮着两个上头狗都淹死了，一个是AK跑赢QQ，另外一个是3bet隔离完cb被mini cr,本来面对正常选手我应该扔了，但考虑到后手还有上头我强call了一记，结果turn歪中坚果把他整组stake吃光了”

“干得不错，看来晚上我们得加个菜了。”大哥划开手机，“今天A股看了没有？”

我第一眼看到水平线，再看到深水下一条躺尸线就知道情况不怎么好，随口说了句“没事，我的ETF持仓不重”，心里却忍不住有点担心大学老同学八位数的仓位，今天的亏损可是相当不妙。

“这再来一下就到你止损线了吧，你之前说是2638？” 大哥看着我问，“真砸下去可怎么办呢？”

我只能耸耸肩，没办法，发出来就止损吧。

“别装着毫不在意的样子，你都一个多礼拜没心情打吃鸡了，”

“嗯，确实啊，最近各个市场劝都不灵，我也很头疼啊，每天磨点营生确实不容易。” 听起来好像是两个交易员的盘后心声。

“得了，别想了晚上去看电影吧,我知道最新的两部真是不错的，”

“等我收拾下东西。今天其实过得挺舒服，不过晚上真不能多吃了，我最近体重都史上最高了。哎，我问个事，平时你怎么怼喷子的？”

“你又碰上傻X了？喷人跟路易贾学啊”

夕阳慢慢映衬着两人的背景远去，留下办公室一篇安宁，又一个日常Grinding Day接近尾声，Work Hard Play Hard, That's the true Spiri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