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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七章
星期五的晚上九点,北京。
我正在京城最上档次的烧烤店和部门总监吃烧烤就啤酒喝得火热,远在墨尔本的电工给我发来一条微信。
金毛破产了。
我拿着燕京啤酒酒瓶的左手摇晃了一下,但是没有抖,斜瞟的眼神瞬间就回到应该注视的地方,大声说:“谢谢总监招待,干!” 和同事一起把杯中物一饮而尽。
金毛不是我的朋友,某种程度上算是我的敌人,宿敌。
金毛不是中国人,她是土生土长的澳洲人。
也许你注意到我用了“她”,对的,她也不是个男人,她是个女人,是个像我们所有人小学时候门神一样的班主任。
我也不小了,那时候我二十六岁,但是和她一桌永远让我感觉自己像个长不大的小学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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虽然我住在悉尼,不过常住墨尔本的职业玩家电工老早就让我知道金毛是全墨尔本$2/4, $5/5桌的噩梦。只要有她在的地方,别人连吃残羹冷炙的资格都没有,她永远深筹码,永远不苟言笑,永远风卷残云。她在那里打职业整整三年,每天早来晚归,像是扑克室的一尊雕塑,风雨无阻,节假无休,每年上班360天上下,我和电工一致同意黑心抽水从不给Rakeback的皇冠扑克室怎么着也应该给她发一枚荣誉奖章聊以自慰。
我至今为止还深深记得电工和我聊这些话时候的表情。那时正是2013年墨尔本的初春,我刚刚把悉尼的学业事情安顿好第一次拜访人生地不熟的我只在网上见过的好兄弟。我们坐在墨尔本最古老的弗林德斯火车站旁边的咖啡厅,各自啜饮着大号的深棕色拿铁,暖风习习。电车叮叮叮地经过市中心的轨道,白鸽旁若无人地时而叼啄时而飞起,一如那时候年少我们那时候满怀憧憬的心情。
是的,那时的我们绝对不会想自己会不会成为盘中餐,而是“wtf...make a living by poker is POSSIBLE,COOOOOOL,and REALISTIC."
金毛大概四十岁上下,典型的白人女性,高颧骨高鼻梁一双鹰眼睥睨四方,金黄色的卷发披散下来有几缕披在肩头,映衬着她发育过于成熟的事业线,无论从三百六十度哪里看都是一个不折不扣的女强人。我的好朋友,皇冠扑克室华人盈利第一的Max一直称呼她为金发大波妹,我们觉得名字太长,叫大波又不雅,然而作为对手气势上又不愿落下风,于是便简称”金毛“。
我敢说整个扑克室找不出三个来比金毛更自律的扑克玩家,她从来不越级,从来不玩百家乐,从来不打扑克以外的任何玩意儿,甚至不多点扑克室的饮料酒精。一句话,放进她口袋里的钱,谁都别想轻易地掏出一个字儿来。我第一次去的时候并不信邪,最小买入上桌打推推乐,77 call了前面一个open,她在btn mini-3bet隔离,前位扔了我直接反手推她一脸,她恨恨地说了一句"very aggressive"丢了牌瞪着我好像要吃了我全家,下一次我故技重施的时候就撞上了她没位置还flat call open的KK,我从来没见过策略调整那么快的女玩家。
后来我就避免和她一桌打深筹码,再后来我暑假一个半月在扑克室打工$2/4-$5/5赢了一万五千刀。
只不过这些钱没能留下全变成了研究生的学费,要不然我还能和小伙伴们吹嘘半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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聊这些事情的时候我的第二瓶啤酒还没有喝完,我在国外最为想念的烤肉串还在炭火上滋滋作响,烧烤店依然人声鼎沸,澳洲已经是万籁俱寂的凌晨一年电工却还勤奋地在扑克桌上趴活,他信誓旦旦地保证周末的鱼总是特别多。我很相信他的话,因为2015年的春节前我也是这么过来的,蜗居在小小的公寓里接受深筹码特训,白天睡觉,上2+2教练的课,晚上实战,收成好11点走回”宿舍“的时候为了不让自己得意忘形,带着一千多刀的盈利筹码只坐在小店里点最寒酸的味增汤配三文鱼盖饭。
”我记得金毛从来不玩百家乐的,也不越级,到底怎么回事,说说看吧。“我的语气难以置信地淡漠。
这话倒是没有说错。金毛是不玩这些害死人的鬼东西,但是她常年打高额桌的炮友唆使她调整战术为松凶,这简直就是打开了潘多拉之盒。你知道打牌的人因为天天和钱打交道,多多少少都会有些容易理解而不便效仿的毛病,金毛也是不知不觉就投入了高额桌帅小伙的甜蜜诱惑。可惜我们都知道,松凶和松鱼只有一线之差,有的时候这种细微的差距连Gus Hansen这种泰斗级人物也掌握不好,随随便便挖几个万年深坑就是几百万刀。
松凶最大的不好就是太依靠弃牌率。当别人读透了你这种听牌当成牌打,开不动就偷的套路之后,开始像初学者那样闭着眼睛一路check-call, 松凶玩家就会沮丧地发现摊牌的时候自己经常是underdog, 因为此时他们玩的不是叫poker的游戏,是”发五张牌比大小“。
的却如此吧,巴菲特当年介绍他为什么成功就曾经说过这么一点,他拒绝玩自己不懂又不擅长的游戏。
金毛不是巴菲特,或者说人成功以后多少都会有那么一点会害死人的狂妄与自信
她挖了这个坑,曲线就往下down了三个月,特别brutal的那种。
最后到了什么程度呢?她拿深筹码的AQo翻牌前就推了电工一脸,你觉得打牌谋生的电工摊牌的时候range有多宽?还是只会有AA一手?
无论如何,2015年的9月之后,金毛彻底在扑克室失去了踪迹。没人再见过她,有的说破产了,有的说去找工作了。
谁知道呢?娱乐场永远只流传着发大财和暴富的传奇,有谁关心那些湮没的名字呢?
所以我从来不自称自己是职业扑克玩家,是个玩票的。无论有谁问,我永远只是个爱好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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