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肖生克
我看过两遍肖生客的救赎,对老布Brooks Hatlen记忆深刻。他蹲了几十年监狱被放出去后,完全无法应对外面的正常世界想再回到监狱,回不去他就自杀了。 赌场的扑克室就是我的监狱。 从05年开始打牌到现在已经15年了。 开始还和外面的世界有联系,全职以后,特别是最近五年,世界越来越窄,和外面的世界完全隔绝。这除了自己完全投入到扑克上外,还和自己年龄变大有关记忆力极差,接触新东西的能力变差有关。除了扑克,其它方面都完全不懂了,和圈外的人很难再有任何共同话题。 每次见到不打牌的朋友,无法把话题持续到1分钟,彼此非常尴尬,所以干脆不如少见面,这样圈外的朋友越来越少,到今天几乎一个也没有了。 只要去了赌场以外的场合我都生不如死,特别是家长会,非扑克圈的聚会等,自己像个傻子,完全接不上别人的话茬。
而且对于打牌以外的事情,本来就没一样能干好的,无论是旅游养花种菜还是修房子修车,现在有了打牌的借口,就更心安理得地不做这些正事了,除了赌博一件正事不会干就是我今天的写照。假如今天真的所有赌场都关门了,不能打牌,我只有像老布一样去死了,因为干体力活没力气,干脑力活没头脑。
昨天打牌我邻座的男牌友,拧不开矿泉水瓶盖子,给我让我帮着拧,我也拧不开,一个女dealer看不下去了拿过来轻描淡写就给拧开了,搞得我们两无地自容。
除了不会干活,自己的作息时间也及其不和常人接轨,例如我18:00左右给孩子做晚饭,吃完了去打牌。经常打到6:00多回来给孩子做早午饭,然后白天睡觉,这样的作息是完全不和社会接轨的。任何一件人类的事,都会让我无所适从。例如,明天约好了给车换机油,比如10:00,那今天就不能打牌到6:00了,可能0:00就要回去,而回去也睡不好,第二天换完机油耽误了睡觉,第三天甚至第四天还要调整,就这么一件事,完全可以影响四天。其它类似出去爬山,打球都是一样的意思。
虽然我很不喜欢打牌,但这么多年的全情投入多少培养出一些兴趣。加之自己干得也算比较好,一进扑克室跟大爷一样,哪怕闭着眼睛我也可以准确无误地找到哪里是免费饮料,哪里挂大衣,哪里check in,我认识并熟悉所有的工作人员,我提前call in哪怕名字掉了,只要说一声他们马上给补上。还有各种扑克疑难问题,无论floor甚至manager都先来征求我的意见,虽然我的英语也说得不怎么样,这无形中也让自己飘飘然了,盲目自信油然而生。除了扑克室工作人员尊敬外,其它的player也多数都知道我。我主打奥马哈,有时候等座位就去打一会1/2无限,一到了这些小桌子上,许多人“怕”我,说你跟我们玩什么劲啊,赶紧去奥马哈啊。差不多每一次打1/2,都在洋洋得意中输得屁滚尿流。因为既然知道别人怕我,就总是浪。翻牌出来就下注想把别人打走,对手靠了后,就觉得转牌再接再厉哪知道又被靠了,河牌只好破罐子破摔。对手中了个差不多的对子,基本上就可以一把把我干饭。好在我打1/2的时候不多,倒输不了几个钱。 但我必须承认,这种大爷般的自信感受其实就是巨大的EV,虽然有时候1/2上输一点,但那种视资金如粪土的感受给自己带来的自信,远超过了输的那点钱的本身。打牌最悲催的经历没有之一,是怕输而不是祸害钱。 忽然我就明白,到美国打牌上面这些大爷感受完全都没有。比如在ARIA打牌,电话call in的时候怯生生地说自己叫KEVIN Z等到了赌场发现自己的名字没在名单上,也不敢和floor吵,那是人家的地盘。渴了要瓶水,给waitress一块小费感到自己很猥琐,因为美国牌手都给5块的。真的桌上出现了争端,floor and manager们不但不会征求我的意见甚至看都不会看我一眼,这样被无视的感觉真的好悲催。更为重要的是,到美国打牌吃不好睡不好,没一样好的。所以,离家打牌其实就是个笑话,一边旅游一边打牌更是一种梦想。
好在多数时候都不受打扰,毕竟修车啊爬山啊这些事不太多,可以像一头驴一样每天打牌,没有周六周日,最多的月,我打过280小时,不知道比正规工作多多少呢。
而回到了监狱,除了赚钱也有数不清的乐趣,只是这些乐趣完全无法和圈外人分享。 例如,到了扑克室,有人告诉你,昨天胖子又赢了一万,大家哈哈一笑,都知道咋回事。 胖子是个体重将近400斤的牌手,他是我们埃尔伯塔唯一拿过世界扑克大赛金手链的,但他打现金游戏却是一塌糊涂,偶尔赢一次就会成为新闻。 我们自己也创造许多有意思的小段子,外人听了不知所云。 例如,我刚一进去,陈爷告诉我,今天来早了,我马上心领神会,意思就是现在输了,假如不早来,现在正好不输不赢。类似的段子还有,昨天走早了吧,你刚走胖子来了。 再比如,现在有人说桌子上短筹码太多不好打,我马上回答,那你帮他们变深呗,马上哈哈大笑。 每天各种扑克室的故事林林总总,最多的还是bad beat故事,今天某把牌被2 outs river了,每天耳边喋喋不休听着哥们来抱怨,想不听都不行。
而我们最大的乐趣还是挤兑dealer 我在Aria打牌的时候,许多来过卡尔加里打牌的牌手或者Aria的dealer一提起卡尔加里,最大的感受都是,那里的dealer水平怎么那么差,每一次我都告诉他们,我们那里还是社会主义大锅饭。对于自己做过dealer又打过很多年牌的我来说,看他们在桌上干活,其实在欣赏世界上最奇葩事。
Aria的dealer自己拿小费,谁relief 他们来早了桌上的人会很生气,你让我少发一把牌,少赚一把小费。而卡尔加里的情况则相反,你晚来relief我让我多干两分钟,累死我你负责啊。 开始,还想帮这些dealer纠正错误,后来实在没耐心了,基本上没有一件事他们能做正确的,想帮他们纠正不但会累死你,他们还不领情,干脆,你们随便错,只要别让我吃亏就行。但他们慢,其实也耽误赚钱,没有办法了。 原因是我们打牌的赌场有工会,一切都按工龄来。那些最笨蛋的扑克dealer基本上都是岁数大工龄长的,他们及其牛逼没人敢批评,更没人敢开除。我经常感叹,20年前我离开了社会主义大锅饭,咋到加拿大又回来了。 这样,挤兑dealer就成了我们牌友的永恒乐趣。
打牌其实是一项挺轻松的工作,坐着打牌这工作不知道要比搬石头搬砖的建筑工地,程序员,超市上货,牛肉厂切肉,工厂拧螺丝轻松多少倍。而真正的劳心那是刚开始打牌的时候,不知道这玩意如何打好,每天要学习要进步,压力才最大。现在就和散步一样,听着音乐,聊着微信,就把牌打了。最主要的是,虽然每天打牌十小时,可最多只有1小时是真正打牌的,另外那9小时,基本上看一下牌就扔了,然后聊微信去了。所以,我打牌的时候是最有时间扯犊子的,基本上微信随时可以回。而一旦回到了家就是最忙的时候了,除了睡觉就是做饭。
疫情期间,赌场短暂关门,却诞生了许多私局。私局雇佣了全城最好的dealer,都没法挤兑了,水平逼近ARIA的80%,而且私局给做龙虾牛排等各种好吃的,感觉真是不错,可惜赌场一开人们又都回赌场了。 在私局打牌,等于我们做了个实验。私局里打牌很挤,没人带口罩,卫生很差。吃饭时候许多人一块吃,大夏天汗珠唾沫飞溅到别人碗里的情况不会少,奇怪的是,几个月下来,私局竟然没有一个人中招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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