草根扑士速写之八， 就不该打牌的弗雷泽

      很犹豫要不要写弗雷泽这个老爷子，因为只要写，内容就一定会很负面。最后决定还是要写。不写，草根扑士们这个群像就不完整。
      
      弗雷泽就是我第一次去Casino的时候，问我“你第一次来吧？”，把我唬个半死的那个老爷子。这位老人家身材短小，神情和善，比较愿意和人聊天，尤其愿意和新人聊天，给他们做导游，介绍情况。前面说过，我刚去的时候很怯，瞅谁都像高手，自己吓个半死。由于过分紧张，好几次在没人加注的情况下我都主动把自己的大盲弃掉了。费雷泽每次都指出了，并且告诉我你可以免费看看翻牌的，不看白不看。我对他表示感谢。

       还记得当天我和弗雷泽打了一手牌，翻牌费雷泽下注，我有两头顺兆，算了算赔率够，跟了。转牌我追上了顺子，战战兢兢下了半锅的价值注，弗雷泽弃牌。他扔的时候，我注意到，这老爷子和我一样，也是哆哆嗦嗦的。弃掉之后，他像遭受重击一样，低头把玩筹码。我心说这老家伙在演什么戏？
       后来我发现，弗雷泽老爷子是个好人，打牌的时候从不用表演来误导对手。他上了牌桌就是那样，就像做了一辈子良民的老实人，忽然被带到局子里了，因为不明所以，故而张皇失措，由于张皇失措，更加不明所以。

       老爷子的牌路完全无法揣测。他一会儿犯这类错误，一会儿犯那类错误，你无从预判，也无法进行针对性的利用。举俩例子：
       例一，有效筹码30BB。我在枪口拿AK加注3BB。老爷子在BTN跟。翻牌K33. 我下注4BB，老爷子跟。转牌7，我看他比平时镇定，过，他过。河牌T。我下注4BB，老爷子很高兴地跟，亮AA。
       例二，有效筹码30BB，老爷子在前位溜入，BTN蕾拉溜入，我在大盲拿KQ，加注4BB。俩人都跟。翻牌T44. 我下注5BB。老爷子直接全下，蕾拉秒弃，我弃，老爷子很得意的亮A4。
        
       他打牌这么无厘头，怎么读？我也曾为此伤过脑筋，后来想通了：不必读他。跟他玩，只需看着自己手里的牌，该咋打咋打。他总会犯各种各样的错误，把EV主动献上。

       弗雷泽这么打牌，这圈老REG们是不太看得上的。迪诺和老黑经常调侃他。尤其老黑，从来不跟会玩的人聊天，但是看到弗雷泽，总要暴喝一声： “弗雷泽！” 震得老头子一哆嗦。
       老头子会扭头看着老黑，友善地笑道：“黑，你也来了”。
       老黑接着会说：“你为什么不喜欢我？”
       弗雷泽会说：“我没有不喜欢你啊？”
       老黑道：“那我们是朋友了？”
       弗雷泽答: “当然是。”
       于是老黑伸手过去，捏住弗雷泽伸过来的手摇一摇，算是重申了他们之间牢不可破的友谊。

       这样的戏码，时不时的要上演一次，台词都不带换的。我冷眼旁观，对这一幕有自己的解读：这其实是老黑在他唯一吃的定的弱手面前展示雄风，舒缓自己压力的一种仪式。
       其实老苏也不被这圈老REG们认可。不过老苏他也许是自己没发觉，也许是知道了也不在乎。哆哆嗦嗦的弗雷泽，对自己在牌桌边的地位是知道，也在乎的。他总爱指点新来的哥们，其实是想拉个小弟。此外老爷子在牌桌上还特别爱维持秩序。谁盲注放多放少了，他总是第一个提醒。他还常常告诉其他牌手：你的那坨绿筹码中间混了个黑的。这也是他在桌上展示存在感的一种方式。
      
       显然，这些方法，不足以让弗雷泽找回自我。
       有个周二，我正在锦标赛上，忽听上手老黑大喝：“弗雷泽！你在干什么！”
       弗雷泽像捧着圣物一样托着1000刀的筹码，虔诚缓慢地走向5/10的桌子----周一晚上大赢特赢的一老一少俩职业，意犹未竟，周二早上还在单挑。 弗雷泽找个位置坐下，和这俩职业展开三国大战。
       老黑一边玩锦标赛，一边关注弗雷泽在那边的境遇，嘟嘟囔囔，“作死”，“钱多了可以给我，我还给你反点”之类的，不绝于耳。
       还好，不到半个小时，弗雷泽做了非常明智的选择。托着变化不大的筹码，跑了。我也暗暗替他松口气。

       隔了几天，老黑、弗雷泽和我都在一张桌子上，老黑忽然提起这事儿：“你们知道么？弗雷泽那天玩5/10了！”
       大家都表示不信。我说：我作证。我亲眼看见了。
       大家都问：“胜负如何？”
       弗雷泽故作轻松，轻描淡写地说：“啊，我是玩5/10了。就玩了15分钟，赢了65块，撒丫子溜了。”
       老黑道：“弗雷泽打败了5/10!  你们相信吗？ 弗雷泽打败了5/10上那些家伙们！”
       弗雷泽一边哆嗦着，一边笑，满脸放光。

       此后弗雷泽见了我，常问：你玩5/10吗？ 然后哈哈大笑着讲他的英勇故事。

       如果故事至此结束，就好了。但是世上没有这么便宜的事。
       此后弗雷泽老人家，开始频繁上2/5，当然，每次都输个精光。昨天下午老右、他和我在一张桌子上玩了一个半小时，他输了三个买入。有一手牌，他拿KJ跟了老右在T8464上的全进，等老右把筹码都摞好了，Dealer都开始发下一手牌了，忽然问：我的筹码呢？
       大家说：老右有T4俩对子，你输了。
       弗雷泽：“我也有俩对呀？对K对4.”
       Dealer说：你是KJ，而且是同花的。
       弗雷泽微弱的感叹了一声“啊。”

       眼尖到没事就爱提醒别人筹码放混了的老人家，因为完全不能抵抗在2/5上的压力，居然把自己的底牌看错了。我甚至怀疑，他根本不是看错，就是玩到后几条街，犯癔症，把幻想当成了现实。
       老右后来告诉我，弗雷泽是个物理学家，年轻的时候很了得。但是不管他曾经多聪明，数理功底多强，在扑克桌上，他就是个彻彻底底的失败者。昨天最后一百多块钱他是这么输出去的：枪口加注20，他跟，大盲老右拿KT俩红桃跟。翻牌29A，9A红桃。枪口下注30，费雷泽跟，老右加四倍，枪口筹码最少，全进，弗雷泽全进，老右只好跟。转牌河牌都空白，枪口亮AT，老右本来要放弃，费雷泽先亮QJ俩草花！老右看了又看，很难相信地收下那个不小的边锅。
       在那个时候，弗雷泽的脑子里流淌的已经不是脑浆而是沸腾的岩浆了。

       因为玩了扑克，弗雷泽的晚年不会幸福。余牌龄也短，心肠还没磨硬，对此不能无动于衷，见到他就心痛。但我无能为力。
       在牌桌上，我还不知道能不能照顾好自己。
       美国国庆隔天，老右曾在牌桌上讲奇闻轶事：“你们知道吗？昨天本城有个疯子，在自己脑袋上放烟花，把脑浆都崩出来了。” 大家纷纷感叹，怎么会有这样的人，这样作死。当时我也接了几句茬。但是回家后我想，咱身为赌徒，有资格嘲笑别人是作死么。

       愿上帝保佑弗雷泽。

打算写多少人?一百单八将?

richardsyj 发表于 2015-8-21 12:13
打算写多少人?一百单八将?

到八就可以停了。高手低手不明白手, 都写过了。

这样的老爷子本地很多，不缺钱。跟他们打，就理解成他们付小费，你陪打

2000年我刚到洛杉矶，在commerce casino打80/160 stud，那是当时commerce最大的常规局，也是全美最大的常规局之一，有时侯后半夜会升到150/300. 牌局自然聚集不少扑克界的顶尖牌手，也有一些非常不错的半职业牌手。

牌局里有一个叫norm的八十多岁的老头打得不好，而且喜欢耍赖和撒谎。最气人的就是比如到最后一张牌，他桌面高，先说话，过牌。轮到我的时候，我刚要下注，他声称我已经check了。有时候荷官没注意细节，桌上其他人也不站队，于是就产生了纠纷。floorman过来后他会描述整个过程，包括我没有做过的check动作也绘声绘气地添加上去了。这时候，双方各执一词，又没有第三方作证，floor就会不得已做个判决，自然有时候就按他的描述判了。

每当出现这样的判决，我都会非常愤怒地对norm和floor说些很过火的话。norm会不吭声或者象征性地争辩一下，floor则是一再低调处理，从来没有给过我警告之类的。Norm有时候还会讨好我，有一次我一个从休士顿来的朋友看我打牌， norm就对我的朋友说：he never lose。以至于我的朋友十年后跟我见面还提这茬。

有一天桌上的人谈论，说norm死了，大家感慨了很多。这时我才知道，他曾经是全美排名前三位的心脏外科专家。桌上人又谈论他跟他弟弟关系不好，老死不相往来，听那个意思，他弟弟也是一位名人。

其实floor也知道那些判罚是错的，因为norm对所有的赢家都耍过赖。commerce虽然是全球最大的牌室，但当时的high limit section桌子非常少，只有几个最优秀的floor在那里轮值，对每位regular了如指掌，自然不难明白发生了什么。floor偶尔的偏袒判罚居然是对这个牌局和我们这些赢家最有利的选择，这一点我很快就意识到，并学着接受，只是该抗议还是照常抗议，这样损失的钱才充分发挥价值，并降低自己后面吃亏的频率。

看着有点心酸啊……

RichZhu 发表于 2015-8-22 05:18
2000年我刚到洛杉矶，在commerce casino打80/160 stud，那是当时commerce最大的常规局，也是全美最大的常规 ...

切除感性, 理性打牌。

赞!

我上个月在贝辣椒看到有一桌人陪着一个老头在打牌，真是风烛残年的那种老，坐着轮椅，看牌都需要旁边的看护人帮忙，其他人都很耐心的等。忽然体会到，在美国人眼里，pokor也许就跟国内的麻将一样，只是亲友间娱乐的方式。

彪悍的人生不需要解释，到了老头子那里就几乎等于倚老卖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