草根扑士速写之七， 教师爷老右。

       最初见老右的时候，他常跟小左一起出没。比起小左神出鬼没的牌风来，老右的打法似乎没有什么出奇的地方，我对他并不十分注意。后来我发现他常把小左叫到一边，耳提面命一番，内容大概这样的：“你得耐心。你一开始总还是耐心的，到后来就乱来了” ；小左也就老老实实地听着。于是我隐隐觉得，这位老兄，能让不羁的小左乖乖听训，应该不简单。可惜我水平低，没体会出他具体牛在啥地方。后来，一连几个月，我看着他每天坐在2/5上，面前总摆着比三倍最大买入还多的筹码，也就打心眼里服了气。
      
       服气归服气，那时我并不喜欢老右。我们这里有条鄙视链：打2/5的普遍看不起我们这帮打35刀锦标赛的，打周一5/10的又看不起不敢打5/10的。敢上5/10的，除礼拜一一天能过过瘾，平时也只能玩2/5，所以后俩拨人其实总混在一起；这俩类人一般都不玩锦标赛，偶尔来锦标赛体察民情的，鼻孔都朝天。相比这些人，老右有点特殊。虽然主打2/5，但他也常常来玩锦标赛，我们这拨人他都熟。可恶的是，老右从来不在我们这群熟人面前掩饰他的优越感。
      
       好比有一次，有个台湾小男生在前位翻前主动下注5BB，被大盲跟。翻牌K99俩同花，大盲过，小台湾下注半锅，大盲跟。转牌T，大盲过，小台湾过。河牌3无花面，大盲Bet满Pot。 小台湾长考。 长考了没一分钟，老右忽然叫Time。 小台湾花光所有时间，弃牌，正有点不开心，老右说：你早该把你的QQ扔掉了。
      
       还有一次， 比赛开始前，有个西班牙裔哥们跟老右搭讪，问：“你这夹克上有此Casino的标志，很拉风。哪里买的？” 老右说：“你问这个夹克？不是谁想买就能买的，人家只卖给精英牌手。”

       最近的一次，有个黑人牌手等不到大牌，不停的跟牌神撒娇、发脾气。老右说：“你的问题不在于运气，而在于水平。你每小时给我15刀，我可以教你。啊，不行，15刀可不够。我打牌每小时赚的比15刀多多了。”

      老右此类言行极多，不胜枚举。我本来就不善于跟人套近乎，见他这副做派，也就不凑上去找没趣了。但是老苏没皮没脸，一看见老右就上去开聊。有一天老苏不在，我听见老右跟小左抱怨：那个人真讨厌。不想跟他聊天，可他一看见你就凑上来聊个没完，烦死了。
      
       好玩的是，一个月后，勇敢的小左不怎么来了，老右开始主动跟老苏说话。那天2/5的场子还没开，老右干脆坐在老苏后面看他打牌。我在另一张桌子上支愣着耳朵，本以为老右会传授什么秘籍，却听见老右说老苏："你得耐心。你一开始总还是耐心的，到后来就乱来了"。
      
       好吗，敢情这老右大学堂, 也不管你是老苏，还是小左，就这么一句话打发。
      
       可是说来也怪，打那天之后，老苏打牌有些精明了。有一次分钱的时候他居然是Chip Leader, 分到了最多的奖金。几个月前，老右、老苏和我在一张桌子上，老右问老苏：你咋还没去拉斯维加斯呢？ 原来，老苏在别的场子赢了一把大的：去赌城打WSOP比赛的Package!
      
       老右问老苏：告诉我，你是怎么赢了那个比赛的？ 总来好牌么？
       老苏答：没有。我就是技术高超。
       老右说：你就承认吧。其实拿好牌不丢人。玩这个赢钱谁都需要好牌。过了一会儿，他又说：牌可能第二重要吧。我认为Bank Roll最最重要。
      
       我一听，这老右大课堂总算有新鲜内容了。而且这说法和老墙老霍说的一样，属于正论。高手就是高手。
      
       正期待下边的内容，旁边有个不甘寂寞的哥们插嘴：位置也很重要。于是乎大家开始七嘴八舌说一些不在一个层次上的东西。我越听越觉得，我们这拨儿被人家2/5上的人鄙视，真的不冤。
      
       之后再看老右，我是越来越佩服了。随着我越来越服，老右对我也越来越友善。可见，牌手之间互动微妙，原来老右不搭理我，未必是人家高傲；我这厢的不愤也有干系。
      
        其实单论锦标赛，老右的战绩一般般。我认为，这主要是因为他不太在乎。我们这个锦标赛买入才35，他们2/5上随便一个注就比这个多。 一方面不在乎，一方面又常来玩；我觉得这个行为很不经济，不太符合老右的修养和层次。
      
       那天老右又来打锦标赛。老右一边打，一边关注2/5的桌子还有没有位置。我窥得机会，开始跟他讨教：“全是天天玩的老手啊。”
       老右答：“是啊。一群老石头。”
       我问：“那钱从哪里赢呢？”
       老右答：“2号坐的那个弱一点。7号可能也差一些。” 隔一会儿又说：“玩这个要跟桌子上大多数人反着来。他们都松，你就紧，他们都紧，你就松。”
       我说：“我是不敢在这张桌子上玩。晚上的局要好打的多。”
       老右答：“对。周五晚上。”
      
       后来等我们打完分钱，2/5的桌子已满。大家开始凑人头，要开一张4/8有限的桌子。老右邀请我也凑一个数。我谢绝：“我没玩过有限，不会。”老右大大惊讶：“啊？你没玩过有限？你这样直接上2/5不行的。应该先从有限开始。打好基本功最重要。”然后他跟我讲了一番有限游戏的要旨。
      
       我终于还是没有玩4/8有限，倒是开始在周五晚上玩2/5. 老右说的是对的，周五2/5五张桌子，基本上每个桌子上都有一位送钱的大款----上周五，有个哥们Straddle 10刀， 我在BTN拿KK加到30，这个哥们350多直接全进。他是J3o.
      
       老右他自己从来没有在这种狂欢的夜晚出现，我倒是见到小左两次。话说，老右他明知道这个时候行情好，为什么却偏偏不来呢？ 锦标赛明明没什么油水，老右却常玩呢？ 答案无非是那四个字：为家所累。他只能在白天玩，晚上和周末要陪家人。
      
       老右受到的限制还不光是家庭。记得他讲过Bank Roll的重要性么？ 跟他一起玩2/5的好几个，玩的明显不如他，却每次5/10都不会错过，但是老右到周一就休息了----我猜他是本钱不够。
      
       再多揣测些，老右，这么一位成功的职业牌手，其实过的并不十分开心。一来，如果换个行业，以他的成绩，在社会上肯定是人人称羡，成就感十足了，而老右却只能通过在牌桌上向一群弱手们自夸、给他们上课，来获得一二，聊以自慰。 二来，牌桌上不能交心，因此也无法找到朋友。 老右愿意和他并不欣赏的人往来，可见他孤独。
      
       当然，从另一面来看，其实孤独，本身就是杰出的标志。
      
       有天我作死，下午去玩2/5. 那张桌子上的老少爷们不知道怎么着，忽然说起拉斯维加斯的赌场来了。这个说我最喜欢威尼斯人，椅子大；那个说我最中意金沙，灯光好；还有人说阿丽亚的姑娘美----七嘴八舌，众说纷纭，全是吹牛皮----这时候谁要不说出拉斯维加斯某赌场的某优点来，谁就是没见过世面的软柿子，等着被人捏吧。我正在嘀咕，要不要抄袭老墙的台词，就说“阿丽亚的Dealer发牌快，令某激赏”，却听老右在一边幽幽的说：“我就喜欢本赌场----因为我认为我是这个赌场最好的牌手。”
      
       沉默忽然罩在那张桌子上，只剩下哗哗的洗筹码声。
      
       骄傲的老右，配的上他的孤独。

神来之笔！
------“我正在嘀咕，要不要抄袭老墙的台词，就说“阿丽亚的Dealer发牌快，令某激赏”----

吹牛无罪 发表于 2015-8-23 01:05
那是我写的不好。老右是我很欣赏的一个牌手。他心态蛮健康的。
其实赢家们的心态往往都好。打平的和输家 ...

我更喜欢小左，有人生赢家气质

西红柿哥哥 发表于 2015-8-22 20:50
高手都是寂寞的，不知道为什么，楼主每个人物都感觉有心理问题一样的，打牌的都过的不好吗 ...

那是我写的不好。老右是我很欣赏的一个牌手。他心态蛮健康的。
其实赢家们的心态往往都好。打平的和输家们一般都有这样那样的问题。

西红柿哥哥 发表于 2015-8-22 20:50
高手都是寂寞的，不知道为什么，楼主每个人物都感觉有心理问题一样的，打牌的都过的不好吗 ...

有色眼镜...

高手都是寂寞的，不知道为什么，楼主每个人物都感觉有心理问题一样的，打牌的都过的不好吗

吹牛无罪 发表于 2015-8-14 05:30
我在西雅图

吹牛兄主场是哪个casino？ Snoqualmie 还是 Tulalip?

这个系列里这篇写的最好。孤独的职业牌手，强调bankrol的重要，自信的技术却又从不越级。自傲又充满了无奈。

吹牛兄，写的太好啦，这个系列超喜欢看，大大的赞。

职牌的孤独，自由的代价。

这个系列我觉得这篇写得最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