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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帖最后由 吹牛无罪 于 2016-3-3 11:03 编辑
约瑟就是前文常提到的白发老教授。
我总用来指代他老人家的这五个字“白发老教授”,倒有四个字不确实。首先约瑟的头发不全白,白多黑少而已;所谓教授,也只是我瞎猜。只有一个“老”字是实实在在的。
老约瑟有多老? 实际年龄我不知道,但是有个线索:某次他旷牌局好几天,回来后老朋友们问,他道是他的60多岁的孩子病重住院,他去探视了。以此推理,他得有80大几了。
老约瑟不显老。他身材清健,动作敏捷,耳朵不聋,眼睛不花。他谈吐斯文,举止又威严又和气,像个自尊的老知识分子。我只见他顽皮过一次----某一天蕾拉跟别人聊天,用词不慎,被约瑟听到,他老人家也不知道怎么了,往黄段子的方向引申了一句。蕾拉笑的乱颤,啐了老约瑟一句:“Oh, you are such a bad boy." 老约瑟一边笑一边羞得脸通红。
谈吐偶尔出圈,但打起牌来,老约瑟从来没有顽皮过。他老的严谨是老友们都知道的。某种意义上来说,老约瑟的手牌是透明的。他从不慢打,也从不诈唬,加注,手里必然有大家伙,跟注,则是有一定牌力或者发展前途,过牌加注全进,一定是出路12个以上的大兆牌----过牌是因为手里不是成牌,加注推全进是一定要看到河牌,不肯再转牌不中的情况下被人打走。如果手里的筹码不多了,老约瑟也会放松标准,用两张T+的牌跟人全进,但这是他所做的唯一调整。总结一下老先生的打法,他是按照自己手里的牌,选择数学概率上绝对不吃亏的路线来。他的打法是如此的刻板,以至于我怀疑,他背上是不是被刻了四个字:精忠报Math.
老约瑟不会考虑最大化EV,也不怕暴露牌力,只要判断目前领先,就要消灭意外,现在、立刻、马上拿下这一手牌。他也不吃诈唬,如果他拿了三条以上,他就不管公共牌面有顺子还是有同花。他老人家是2/4和4/8有限上的常客,我猜想,他的牌路可能很适合有限德州的打法。
我们的锦标赛35刀买入,起始筹码60倍盲注,15分钟涨一次盲注。这个节奏下,老约瑟的打法也吃亏,但是吃的不大。吃亏吃在没人支付,但很快大家都是短筹码了,弃牌空间不大。加上新来的不知道他的牌风,或者有人打毛了自讨苦吃,老约瑟也能撑很久,他有很大概率能磨到最后67个人,剩下很短的筹码,然后等差不多的牌翻前全进,拼人品。如果奖池4个人,他支撑到最后5个人,他老人家就会跟大家商量:咱给第五名退报名费吧。老人家在牌桌上干脆利落,不说垃圾话,不佯作长考,不给假Tell, 大家都敬重他,一般都同意。于是老约瑟经常能拿回报名费来,如果运气再好一些,还能参与分钱。很多开始玩的很紧的老同志们,拿了大牌,一次没人支付,两次没人支付,然后就焦躁了,就开始玩花招了。他们的战绩往往还不如老约瑟。
最早的时候,我总在终桌看到老约瑟,于是我标定他为高手。不久后我混熟了,开始搞他老人家:伺机拿垃圾牌隔离出他来,他不下注就重注伺候,他反抗我就弃牌。如果有机会抢他的盲注,我绝对不错过。再后来我发现,以我们常有的筹码量,失手一次,命就去了半条,搞他老人家风险极大,好处很小。为了减少风险,我开始研究他的动作和表情,试图读Tell. 我曾经注意到老约瑟拿牌的手型很奇怪,觉得这里有文章;后来发现,他老就是手太大了,捏牌看牌的样子与常人不一样而已。
老约瑟是真没Tell. 他老的牌桌哲学宗的是数学和逻辑运算,简单清澈,一以贯之,所以从不为朝三和暮四而纠结,故而没马脚可读。试想,你看一个电脑,能看出啥Tell 来?想明白这点后,我就也放过了老先生,不再刻意地针对他了。
我曾不客气地说老苏无疑是我见过的最差的牌手。这句话肯定是要修正的:我当时被老苏悲毙掉了,码字的时候带着情绪。其实从一个独特的角度看,比起老约瑟,老苏对我的伤害更大,我被老苏拿稀奇古怪的牌淘汰的次数着实不少;在我记忆中,直到昨天,我才头一次被约瑟他老人家踢出局。
昨天的故事是这样的:我坐4号位,5号是话痨迪诺,6号老列宁,7号老苏,8号老约瑟。运气实在不好,我每次一有动作,就被老约瑟拍回来。某次我在枪口拿99加注,轮到老约瑟,他直接推全进,我只好扔。又一次,我翻前加注,老列宁跟,老约瑟跟,翻牌99J,我下半锅,老列宁3倍加注,老约瑟推,我弃,老列宁想了半天扔了,老约瑟亮了张9给我们看。如此三番两次,我筹码折半,失去了耍花枪的本钱,只得老实待着等大牌。
老约瑟运气不错,大家都是熟人,也不去挑战他。不久后,迪诺跟了老约瑟翻前的重注,翻牌T87, 老约瑟又推,迪诺想了半天,说,啊呀,有时候你总是得赌一把的,对不对? 却还是没去赌,亮牌99,扔了。老约瑟亮牌,是AA。
不久,老约瑟遭受重创。还是他翻前加注,此前溜入的老列宁跟。翻牌QT3, 俩红桃。老约瑟直接推40多BB 。 老列宁赌性不小,想了会儿,跟了约30BB,亮K9俩红桃。老约瑟是红桃A和黑Q。转牌就是张红桃,河牌空白,老约瑟一下子损失了一多半筹码。
老约瑟不言不语稳稳地坐着,但不爽俩字还是挂在了脸上。
约瑟上手,坐着老苏。老苏嘻嘻哈哈,大说大笑,不停的拿垃圾牌比如47等中了两对收锅。他眼神不好,总得站起来才看得到公共牌,耳朵也不灵,总得和别人确认人家说了什么。不久后前位有短筹码推全进,老苏问:你全进了?锅里有几个人?有几个?
我们答:就他一个。
老苏歪过头去问老约瑟:你还有多少筹码?老约瑟摊手给他看。
老苏站起来,盯着老约瑟一直看一直看。老约瑟毛了:你可以专心打你的,不要管我吗?
对于约瑟先生来说,这是很失态的举动了。亏我一向把他当电脑。转念想,也正常。老苏简直就是约瑟的反面,言谈故作豪迈,动作洒脱不羁,打牌只管激情,不管概率。有这么一位坐在他的上手,还顺风顺水,怎么打怎么有,约瑟不毛也难。这就好比一生正直清白洁身自好的君子,天天看着隔壁的浪子骑骏马,做高官,发大财,看到临死那天,难免要问一句天理何在。
不管老约瑟怎么不爽,老苏还是赢下了那一锅。他拿55跟了,约瑟弃,前位推的是AT。
不久后就是我被淘汰的那一手。我拿A9推了10BB,老列宁想了半天跟了,约瑟在大盲,也推。他是KT, 老列宁是55. 被他俩都跟后我心如死灰,一看他们手里的牌,还好。
翻牌全空白。
转牌T。
老约瑟美的像个小孩子似的,轻呼一声:“Ten!”
河牌空白。老约瑟捏着拳头轻挥了一下:“yes!”
被老苏刺激的现了原型的老约瑟就这样把我踢走了。
老苏不是好牌手。他的反面,老约瑟那精忠报Math的牌风,也一样不合理,或者说,很幼稚。但是我现在有个新的体悟:当作为牌手,第一要义是可持续,能不能三年五年十年这样一直在牌桌上活下去。 老约瑟幼稚的牌风很适合在我们这个低等级的牌桌上活下去。他老人家不真的是电脑,不是没有感情的机器,但是他能克制住情绪,每分每秒都严格按照他对牌的理解,做他认为正确的事,这就大不容易。
可惜这门功夫,我大概是学不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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